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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战略的实施已经多年,今年一季度,中国企业海外并购创下新高,引发全球关注。
为什么?
全球最大的并购数据库Dealogic统计显示,仅今年一季度,中资企业海外并购交易额就已达到1108亿美元,超过2015年全年的1068亿美元,更比2014年历史同期高出两倍以上。这一数字高于咨询机构荣鼎集团 (RhodiumGroup)预估的600亿美元,比中国商务部发布的400亿美元的官方数字多出一倍多。
评论喜忧参半。首先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首先,这是个基数效应。
中国经济实际规模在全球中的占比远超其当前在全球并购市场中的占比。中国的GDP至少占全球GDP的14%,但其跨境并购规模仅占全球的2%~6%。与中国相当经济体量的发达经济体,其在海外并购的资产配置大约在总资产的35%左右,而中国的海外资产占比只有约8%。基数相对低,因此发展空间还很大。
其次,这是个货币效应。
中国的稳定发展带来了国家信用的巨大提升,人民币的国际化和坚挺成为其中一种表现。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美元一度低迷,欧元、日元相继滑坡,人民币并未受到太大影响。当美国经济复苏,新兴国家货币遭受不小打击,人民币也并未受到太大影响。因此,人民币汇率近年来长期保持了相对坚挺。而当前,我国利率处在相对历史低位。货币因素使跨境并购的融资成本大幅减少。海外并购处在极佳时机。
但它们都不会、不能成为主因。
市场是主因
主因只有一个,市场效应。
万事都抵不上市场真正有需求来得重要。市场内生动力的带动,相当于历史洪流,谁也挡不住。而中国企业“走出去”,真的是个市场正常需求。
从供应方来说,这是好事。中国海外并购热潮并非始于今天。2008年金融危机后,全球海外并购数量和数额都大幅下挫,唯有中国逆势而行。而去年底至今年,全球经济再陷滞胀与通缩的泥沼,中国再次出击。很明显,这说明全球相较,中国的经济基本面相对较好,而全球其它国家资产正处于估值较低位置,加之经济转折期,海外有些产业也面临它们的转型升级,恰好能够与我们对接,这是中企海外并购热潮的真正原因。
从需求方来说,中国企业快速发展几十年,到了需要转型升级的时候。从世界工厂里的初级制造者,到中级、高级制造的转型,是产业的自身要求。并购,不过是企业完成这种需求的途径之一。过去,我们的并购,多是以国企出海为主,这其中,又包含了行政指令和政治任务的因素,这种生态下的“走出去”,结果令人五味杂陈,因总体公开数据比较缺失,本文不做总结性评述。但也导致海外并购的步伐始终未能实现“大跨步”。而近两年来中企海外并购数量和金额的上升,背后的深刻背景则是,民营企业走出去大幅上升,几乎与国有企业平分秋色,各占半壁江山。可见,需求方的自发需求,才是推动活力的内生动力。
一把辛酸泪
“走出去”并不是个容易活儿。一步步走过来,中国企业都积攒了不少辛酸泪和血泪史。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好,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不过,喜欢不一定真的好。
TCL收购法国家电品牌汤姆逊,3年亏损40亿。因为汤姆逊虽然是曾经响当当的老品牌,但技术已经过气。
好不一定它愿意卖。
曾几何时,华为想要买摩托罗拉的手机业务部分,但是人家摩托罗拉很傲娇,宁可以更低的价格卖给当时还雄赳赳气昂昂的诺基亚。
它愿意不一定大家愿意。
三一重工在美国风电场投资项目受到了美国政府的杯葛。弄得三一重工一个理科男还得吭吭哧哧地干着“告御状”的活儿,直指白宫,痛诉不平。
大家愿意不一定能谈成。
光明与达能的并购,谈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媒体比股民还着急,最终果然因为光明素来的太过高调,引起政府、社会、媒体关注太甚,没能成功,流产了。
能谈成不一定真合算。
中钢为了与三菱竞争澳大利亚铁矿项目,明争暗斗头悬梁锥刺股,以每股高于预期1澳元的价格进行了成功收购。然而同时也放弃了相应基础项目的机会。并购后困难重重,3年后关闭。
真合算不一定不反悔。
中远在希腊经济债务危机的背景下,获得港口的特许权。运营的正好,新任总理上台,表示反对变卖国有资产,宣布暂停比雷埃夫斯港务总局私有化进程。其后又改换意见。
不反悔不一定不拖延。
中信泰富买下西澳磁铁矿。但在澳大利亚,劳工必须本地化,安全和环保问题上从不通融,结果项目延期4年才勉强完成,实际发生成本高于估算几十亿美元。
不拖延不一定能实现利润。
中铝收购的力拓在几内亚的铁矿,一切准备就绪,但是运不出来。如果要将配套的电力、公路等交通基础设施完成,必须耗费近400亿美元。
双赢是根本
这么说太吓人啊!好像危机重重十面埋伏,而且国际环境又不大友好。
也不要太紧张,
以沙钢为例。2001年,德国希望淘汰一些产能和产业。沙钢整体买下德国蒂森克虏伯的霍施钢铁公司的四座工厂,80-90年代设备,比较先进,原值约20亿欧元,沙钢只付3300多万欧元。2002年将全套设备拆迁回国内,合计投入不到200亿元人民币,并只用4年时间就建成了年产650万吨的项目。与新建相比,节省投资近100亿元,缩短建设周期4年。使沙钢成为钢铁联合企业,从此不再依赖进口钢坯,并为沙钢带来巨大经济效益。为沙钢成为我国和全球有重要地位的钢铁企业奠定基础。
早期的投资方式也许今天看来不够那么典型,那么看看另一个例子。
2012年潍柴动力收购德国工业叉车生产企业凯傲集团。2006年,德国林德集团打算将集团的经营重心集中在工业气体方面,因此决定剥离其叉车业务,并将该业务出售给KKR和高盛。2008年金融危机后KKR和高盛积极寻找战略投资者入股,潍柴动力介入了这项交易,收购了凯傲集团25%的股份以及液压件业务70%的股份。2013年凯傲集团在德国法兰克福交易所公开上市,成为当年德国股市最大的一桩上市项目。这一海外并购交易也因此成为具有鲜明代表性的经典案例。
并购的实质从未变化,是市场供求的郎情妾意两情相悦,是一种双赢。
三个阶段的进步
中国企业海外“买买买”提了多年,其践行和中国的经济以及产业发展其实一脉相承、相辅相成,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买漂亮”。这个阶段主要是穿衣戴帽,外化条件的购置。
中国在高速发展的过程中,对于资源的渴求成了最初的需要。因此,早期,海外矿业资源类并购在并购案例里占据了极大比例。资源的处置也相对简单,犹如衣帽,买来拿来,为我所用,用着就折旧了。
第二个阶段是“买聪明”。这个阶段主要是充实头脑,知识和技巧的购置。
企业要走出去,为了拿进来,继而又为了走出去。那么,提高企业和产业的技术条件和研发能力就至关重要。因此,海外并购向着购买技术,完成企业和产业的转型升级而去。
2016年前4个月,科技是中企最青睐的并购目标行业,共发生456笔交易涉及金额657亿美元,实现历史高位的基础上再创新高。
第三个阶段是“买气质”。这个阶段是企业核心竞争力和综合能力的集合体现,购置与融合共存。
没有漂亮和聪明,一定没有气质,但有了漂亮和聪明,也不一定能够有气质。气质是一种厚积薄发,这就是企业真正的品牌效应,不是购置,而是自身在达到了足够文化积淀的基础上进行的品牌融合与提炼,至此,品牌增值、渠道延伸等才都水到渠成。
我们,整体还处于第二个阶段。部分企业也许有能力向第三阶段进军。
我们不必妄自尊大,也不要妄自菲薄。
后记
可喜的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的“转型升级”,不是空穴来风,不是空中楼阁,是市场的真正意愿、真正趋势。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确切中了要害,市场的回应也非常热切。这才是改革必须和能够进行的坚实基础。
当然,中国企业海外并购前路还很漫长,收购只是第一步,整合才是难点、重点和成功关键。
罗素在《论历史》中说,武力可以抢占,文化未必,文化融合终究要看谁的文化内涵更为强大。金钱可以购买,但能不能征服,终究需要我们的企业核心竞争力和企业文化积淀到了足够丰富深刻的境地。
现在,我们只是扬帆起航,到那时候,我们才真正乘风破浪。(作者万喆是中国黄金集团首席经济学家)